Menu
您现在的位置: 首页 > 协和医报
抢救室的夜晚从不宁静
时间:2011.04.25 字体:

    2011-1-20 周四 多云
    “妈妈,妈妈您别上班,您跟我玩一会儿吧!嗯……”三岁的女儿抱着我的腿,眼泪一对一对往下掉。每次上夜班之前这一幕总会上演。因为对女儿的愧疚,我放下包,蹲下来:“宝贝乖,医院有好多病人都在等着妈妈给他们打针呢!要不他们多难受啊。”“不行,不行。我想让妈妈陪我,我不要爸爸陪……”今天不知怎么了女儿特别缠人,我一看时间快来不及了,顾不上安抚她摔门走人,一路走一路还在想,其实女儿还算懂事,可能今天耍小性子吧。
    迈进抢救室习惯性先看一眼病人一览表——16个病人——这种感觉让我心慌,空了4张床,经验告诉我不是好兆头。进休息室,还有十分钟接班,可以跟姐妹们闲聊一会。八卦精神在女性世界里可是必不可少的。“哎,我跟你们说啊,加四床和七床的家属特事儿,说话都横着出来,七床家属还把手机放在口袋里录音!”“录吧,身正不怕影子斜。到医院是来看病的又不来找碴的,累得要死还要提防偷拍录音,这活儿就没法干了。”“昨天抢救的那个2床还在吗?”“哪个2床?”“就那个20岁DIC的那个。”“噢,死了。昨夜里死的。”“真可惜……”我们唏嘘的同时一边认真地交班。
    一看病人的名字全都不认识啦,每天24小时大换血呀!四台呼吸机在不知疲倦地喘着粗气,监护仪上的绿色数字也在不停地跳跃。病人、家属、医生、护士、机器让抢救室热得要命。点药、点东西、写交班,我们三个人各自干着手里的活。“医生医生,快来我妈心跳没了!!”我顺着声音飞奔过去查看,原来是电极片脱落。“哦,没事,电极片脱落了!换一个就行!”我淡定地说。“你们这什么破玩意啊?这还能脱落?质量太差了!”“大姐,是因为病人出汗了。”“出汗就得换啊?那我们一天得换多少啊?这收费吗?”“……这一片不收费,我送给您了!”没时间和依依不饶的家属继续扯皮,我迅速处理后又回到了工作台。
    “快!快!快来人啊!”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推抢救车!准备抢救!”病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女性,被二线大夫和分诊护士拖了进来。“抬人,1、2、3——走,接监护。 ”没有心跳 ,二线下令心肺复苏,医生和护士全部投入抢救,按压,准备用物,插管,建通路给药记录。“家属请在外面等。”护士丹丹清家属,“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妈,我给你们跪下了!”病人的儿子看起来二十出头,非常激动,怎么也不出去,“您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可是您是在浪费我们的抢救时间啊。”家属终于肯出去了。“按压心律142,呼吸7,血氧65,血压测不到。”“肾上腺素静推,再抽一支备用,全速补液。”抢救工作紧张有序地进行着,两分钟过去了,心电监测示室颤,“除颤,双向波,200焦。”随着电击的一刹那,病人的身体颤动了一下。“继续按压,插管,7号半。”上了呼吸机,随着药物慢慢进入病人体内,心脏终于有了一点点反应。“室颤率187,氧和90,血压54/32mmhg。”护士晴儿报着监测数据。“再除一次。”我们的眼睛随着除颤电极板不约而同转移到监护屏上。“窦性、窦性、窦性……”我一遍一遍的在心里祈祷着。“134,窦速。”我们都长出了一口气。经过20分钟不懈的努力,病人终于恢复了自主心跳!
    其实见过这么多复苏的病人,能恢复的真的只能用奇迹来形容,但我们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全力抢救,这是我们的职业所赋予我们的神圣职责,医生护士的全力抢救可以慰藉家属的心灵。
    我和明哥(我们都爱称我们的二线为明哥)整理着抢救记录。“配合得天衣无缝,咱们插管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停了15分钟都能按回来。”我们每次抢救结束后都会互相吹捧一番,以兹鼓励。“那是,你没看见那儿子一听他妈救过来了,都要把明哥抱起来了。”明哥只笑不做声。杨医生又接着说:“可病人最后还是难免一死,看儿子挺孝顺的,能接受的了吗?不要到时候又把屎盆子扣我们身上。快点派晴儿用美人计先去安抚一下。”一句话让大伙儿都乐了起来。
    这时候立刻有人提醒道:“教授说了,有家属反映我们这一组上班太欢乐,病人家属伤心的时候我们还有说有笑,这样不好。教授说要与民同哀。”
    “知道什么叫紧张活泼吗?上班够压抑了,天天面对的不是痛苦呻吟的病人,就是剑拔弩张的家属,还不许我们自娱自乐啊!”
    正说着,抬头看了一眼监护仪,天!刚复苏的病人心率45,气氛立刻又紧张了起来。按压、强心剂……病人的心脏已经对强心剂没有反应了,40、35、30、27……我们已回天乏术,只是机械地记录着,等着监护仪下一秒变成直线。“妈,妈!你快睁眼看看我们啊,你们都是什么大夫,我妈还有心跳,你们睁大眼睛看看!”儿子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整个抢救室。“妈,我不孝啊,我救不了你!你看看儿子啊!你看,我还想吃你的奶呢!”我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那位男青年像婴儿一样伏在病人裸露的胸前贪婪地吸吮着,他怒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突然用手猛扇自己耳光!我下意识地上去阻拦,却被他用力地击中了后背,一阵热痛从背后袭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躲避,任由他发泄着。唉,突然觉得好累啊!
铃铃铃,手机响了,谁啊,这都快一点了……我老公!孩子发烧了!唉,我怎么那么粗心呢,出门的时候就觉得孩子有点缠人,也没想想她是不是不舒服。我在电话这边赶紧指导老公给她物理降温,听着他在那边手忙脚乱地找退烧药和感冒药,心里一阵酸楚,听着孩子在电话里哭着找妈妈,我看着天花板上的灯由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
    “护士,护士快来,我女儿又便血了!”来不及讲完电话,赶忙来到四床,小女孩不太好,又便了400ml血便,苍白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医生把女孩的爸爸叫过来谈话。“她现在输血的速度赶不上出血,你们要作好心里准备,我们还是建议你们转到儿童医院手术治疗,我们医院没有小儿外科的资质。”女孩的爸爸双手深深地插进头发里:“实话跟您说吧,我们都没报希望她能活着到这儿,这就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我们认命了!孩子没了也不怪你们。你们也都尽力了!”空气静得只有监护仪在嘀嘀嘀的响,我们还能说什么呢,驳回家属的信任?我们只能默默地继续给她配血输血。已经夜里两点钟了,小姑娘还在不停地便血,隔壁五床的家属给小姑娘递过来一瓶酸奶,我连忙阻止:“她不能喝。”女孩的爸爸一直向我使眼色。“爸爸,阿姨说不能喝。”小姑娘有气无力地说。“她不知道,爸爸刚才问过医生了,杨医生说你能喝,没事,喝吧!”女孩摇摇头。“还是等我病好了再喝吧。”我瞬间明白了。我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看着小女孩昏昏地睡着了,女孩的爸爸含着泪说:“她已经两个月没吃东西了。我答应等她病好后,带她吃遍北京的小吃,现在看来她也没那个福了,她想吃什么就吃吧。”天下父母心啊,我的眼泪不听使唤了。
    每天面对那么多生离死别,我都觉得自己的心快被冰封住了,可再坚硬的心也是父母心啊!耳边响起了女儿的啼哭声,唉,也不知道她退烧了没有!
    凌晨三点钟。去世的病人被拉走了,急诊大厅横七竖八摆满了行军床和折叠椅,疲惫的家属鼾声四起,与抢救室里的呼吸机、监护仪此呼彼应。人们经常把急诊科比喻成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因为这里是各种急危重症患者最为集中的地方,这里是医院的前沿阵地,每天都在上演着各种各样的故事,或悲或喜或感人或是让人摇头叹息。如果疾病和各种伤害是凶残敌人的话,我们这里的医生护士更像是披着白色战袍的战士,这里的战斗随时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