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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行
时间:2014.05.20 字体: 发布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纪宝华

    临危受命,启程赴藏
    1959年夏,党中央要求协和医院支援一名身强力壮、专业过硬的年轻男医生护送北京民族学院320名师生前往西藏拉萨。张孝骞主任突然通知我即刻准备去西藏出差,虽然任务艰巨,但他相信我能完成。我接到通知后马上就去会计科取工资单,去院办公室拿身份证明,第二天背着行李就出发了。
    1959年去拉萨的交通很不方便,没有直达的飞机、火车,只有军用敞蓬卡车。此行从北京坐火车到兰州,转火车到酒泉,乘军用卡车到格尔木,翻过唐古拉峰口再到拉萨,估计全程顺利的话需历时两周。每年10月份起大雪封山,不能入藏,8月份正是进藏的最佳时机。
    我带了两个充满了氧气的橡皮枕头和简单的药品就上路了,北京到兰州平安无事。在西藏驻兰州办事处休息的一天中,我们借了老羊皮大衣和大皮帽子,又厚又重,穿在身上很臃肿,行动很不方便,办事处同志说:“过了格尔木就知道,没有皮衣皮帽进不了藏。”
    进藏之路,曲折艰辛
    兰州到酒泉也是坐火车,酒泉当时尚未开发,是个不起眼的小站,我们在木板房内住了一夜,店主明文告示,此地用水紧张,喝的水是从几十公里以外运来的,根本谈不上洗澡、洗脸和刷牙。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喝口水,漱漱口,再把水咽了,马马虎虎吃了点干粮就上路了。我十多年前再打听酒泉,它已是我国卫星发射基地了,已建成了新兴城市。
    从酒泉再向西走就要坐军用卡车爬坡了,全队320人分坐10辆卡车,车厢两侧的两块木板条就是座位,有人只能坐在地板上。为了长途旅行方便,我们将男女分开。公路条件很差,高低不平,卡车的防震设备又极差,一路颠簸,像摇煤球一样,很不舒服。于是开始有人晕车了,我的药箱中仅有颠茄片和苯海拉明。我是个爬车能手,行车途中每辆车每天都需要有人爬上去巡视,这需要有一定的臂力。行车快慢、暂停休息全由司机们掌握,第一辆车的司机是组长,最末辆车的司机是副组长;他们相互照应,保证十辆车不掉队,根据路况掌握车速,要及时到达下一客运站,否则半夜耽误在路上,遇上土匪就不安全。这种长途汽车的汽车司机都是老资格的汽车兵,不但会开车,还会修车,熟悉环境且有较强的应变能力,当时没有手机或呼叫机便于联系,全凭经验。司机同志的确很辛苦,每天开车时间长,我们坐车的人有时还能打个盹,而他们需要精神高度集中保证不出事故。他们早晨要早起,因为油箱夜间冻住了,需要用喷火器将油箱油路加热解冻,才能上路。
    汽车队走了6天到达了路途的中点站青海的格尔木。那时的格尔木很荒凉,渺无人烟。据说犯人在此不用管,跑了没吃没喝也活不了。由于没有像样的房屋,我们住在客运站的大帐篷里。吃的食物都是用高压锅做出来的,否则不熟。从格尔木再往南走要翻过海拔5000米以上的唐古拉峰口,车队更艰难地向上爬行。那里天气变化无常,时而飞沙走石,气温也时高时低,还遇到了冰雹,终于体会到“没有老羊皮大衣是入不了藏”的说法。道班工很辛苦,他们从事维修公路的工作,顽强地和恶劣气候做斗争,劳动强度很大,生活很艰辛,每天在管辖范围内巡视路况和修理路面,很寂寞,见到人就兴奋,跳起来欢迎我们。他们的面部由于血色素高呈紫红色,身上穿一件羊皮袄。天热时把羊皮上衣往腰里一裹,光着膀子,晚上天冷时又缩回到皮衣里,冻不着。
    高原反应,有惊无险
    车队不断向上爬坡,到海拔4000多米以上时队员们出现高原反应的逐渐增多。虽说他们多是藏族,但在北京生活已3年,个别人也不能适应了,反应大的人说头疼如裂、气短、呼吸困难(肺部无啰音,尚未到肺水肿),站立后要跌倒。我劝大家休息,尽量减少运动,吃点APC,未舍得使用氧气枕。我自己没有太多的症状,但每天要翻上翻下十辆卡车巡诊,也觉得气短。
    为了活跃气氛,藏族同胞展示了他们能歌善舞的一面,汉族同胞也触景生情,抢着即席赋诗,慷慨激昂,热闹非凡。藏族同胞对我说到了拉萨要请我吃生牛肉沾盐,味道好极了,问我敢不敢吃。我们虽然路途辛苦,但能互相照顾,一路有说有笑。
    不知不觉车队已到达唐古拉峰口,突然有人传话说随队的两个小不点不怎么吃奶了,当即去查看,只见两个婴儿鼻翼扇动很厉害,尚无紫绀和颈胸部三凹现象,不发热。诊断为高原缺氧,四年前我曾在上海儿童医院实习过儿科一个月,知道小儿与成人不一样,各脏器发育还不完善,代偿能力很差,病情变化特别快,不能疏忽大意,如处理不当病情急转直下,就有危险。我当时手头虽有两袋氧气可以应付,但维持不了多久,当即与司机同志们商量,如何能尽快赶到海拔较低处?他们说车队向前开是下坡,后退也是下坡,距离都差不多。遂向队长汇报,建议快些向前,因为后退会影响全队的行程。于是与队长一起带着小孩坐第一辆车快速前进,2小时后到达安多,海拔4000多米,两个小不点的呼吸困难有所缓解,我的两个氧气袋也已用完了,真是有惊无险。
    到达西藏,兴高采烈
    翻过唐古拉峰口就进入了西藏自治区,都是下坡路,气候也好多了,阳光明媚,白昼特别长,到了晚上11点天还是亮的。一望无际的草原,牛羊点缀在绿色的地毯上,别有一番景色。奇怪的是当地乌鸦的个头比老鹰还大(据说是因为人死后天葬,乌鸦吃了人肉所致),队长反复告诉我们,在西藏天上的鸟和地上的老鼠都属于神灵,是不能打的,一定要尊重当地老百姓的生活习惯,流浪狗最好也别碰。西藏境内的客运站供应不错,当时内地物资供应已很紧张,但在客运站还能吃到花生米和肉罐头。绿叶蔬菜奇缺,汉族人不吃蔬菜难受,藏族人吃牛羊肉配奶茶,没有蔬菜也行。
    从北京到拉萨(海拔3500米)共走了两周,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到达拉萨后大家都很兴奋,多数藏胞是与家人久别重逢,亲人们带着暖壶,装着奶茶,还有酥油、糌粑和果子到汽车站热烈欢迎他们归来,我实在为他们高兴,也分享了这些土特产。我是第一次品尝糌粑,不知道如何下手,如何送到嘴里,藏族朋友及时发现,给了我一个小勺,还放了些白糖,我觉得味道就像我们吃的油炒面。


    “留下来帮我们看病”
    到达拉萨的当天,我随队长到市委报到,因顺利完成任务,得到了口头表扬。我将随身所带的剩余药品交给了医务室,当地领导告诉我:“你来得正好,我们这里缺少医生,你就别走了,留下来帮我们看病。”那时我只有27岁,对外界事物觉得都很新鲜、好奇,就回答:“我没有意见,听领导的。”市委的同志们多来自四川,也有藏族同胞,都很热情,教我简单的藏语,带我观光游览,还发了一个月的工资242元(相当于副教授工资水平,当时我在北京的月工资只有62元,应是加了地区差别和路途补助)。
    我参观了布达拉宫和大昭寺,1959年时的寺庙很雄伟,有不少善男信女在拜佛,他们磕头的方式和内地不一样,真是“五体投地”。庙内环境脏乱,空气也不好,都是酥油灯的哈喇味。老鼠多极了,无限繁殖,自生自灭。据说老鼠是佛爷身上的跳蚤,不让打。
    转眼已在市委上班10天了,当地同志教我藏语,便于和藏胞交流,如:ca bana gee du ga(哪儿不舒服?),go na gee(头疼),还有咳嗽、腹痛等,已忘却了。医务室当时的条件很简陋,在那里工作的同志多是年轻人,身体强健,如有慢性病一般提前回内地。
    依依惜别,重返协和
    突然接到北京协和医院内科的六字电报:科内正忙,速归。经当地领导批准,乘便车回北京。临别时当地领导、队长和队员代表到车站送行。萍水相逢,短暂相处,互祝前途无量,离别时不免有些伤感。此次护送任务前后持续了两个多月,安全护送了320人进藏,任务圆满完成。
    我亲眼见证了西藏人民在党的正确领导下,用50多年的时间走完了人类社会几百年才能走完的历程。我们为藏族同胞欢欣鼓舞,祝愿祖国繁荣富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