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志愿参加八路军
我出身于江苏省苏州市一个官僚地主家庭。“七七”事变后,我被护送到陕西省西安市名曰读书,实则“避难”。1938年4月,我在西安市乐育中学校内参加了抗日民族解放先锋队。乐育中学有位名叫黄竹君的教官对我说:“西安八路军办事处直接领导下有一个专业文艺团体,名曰东北救亡总会战地服务团,简称“东战团”,我看你很有文艺方面才干,如果你愿参加我可以作介绍人”。我对黄教官说:“我看过东战团的演出,很有水平,现在国难当头,谁还有心思坐下来读书呢?人生的道路是靠自己闯出来的,我愿意去。”
几天后,同乡对我说:“你现在已经是八路军的文艺战士,应与你的官僚地主家庭划清界限,你原名叶笺,既不好认,也不顺口,改个名字吧!你是江苏人就姓苏!你出生在苏州市是苏州一颗革命的萌芽,干脆就叫苏萌吧!”从此“苏萌”二字伴随着我走过了三十多年的军旅生涯,并一直沿用至今。
二、巧遇白求恩大夫 初闻协和医院
1939年3月初,我们终于到达盼望已久的冀中军区驻地。白求恩大夫与我们差不多同时到达,两天后军区首长决定举行军民联欢晚会,东战团在第一场演出。大会上冀中军区吕正操司令员首先讲话:“我要向大家介绍一位特殊的客人,他就是加拿大共产党派到中国解放区,支援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外科专家诺尔曼•白求恩大夫,和他的翻译董越千同志”。在董翻译陪同下,白求恩登上舞台说:“我是诺尔曼•白求恩,我到中国解放区来,救死扶伤,我要上抗日最前线,上战场,马上就去”。简短的讲话博得全场雷鸣般的掌声。
1939年5月底,东战团与原军区火线剧社合并仍称火线剧社,原剧社一队人员去路西华北联大文学院学习,我被任命为副队长。会后第二天吕司令员要给我们做一套新军服,大家一致认为白求恩大夫穿的那件“列宁服”最合适,当即指派三位江苏籍的女演员和我一同去拜访白求恩,一是请白求恩给沈乃然诊断她背部肿块,二是借他的列宁服当样品。
白求恩大夫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他仔细查看沈乃然背部肿块后说,这是肿瘤,现在没仪器设备,很难判断是良性或恶性,但必须尽快手术,咱们部队医院没有做这种手术的条件。他思考片刻说:“北平市有座美国人创办的协和医院,设备条件都较先进,我的几位朋友都在那里工作,我可以给他们写信,请他们收治。”白求恩随即提笔写信交给我们。随后我们说明来意之二,白求恩爽快地当即脱下那件列宁服说:“新的军服最好也给我一套,以便换洗。”
几天后,新的列宁服送到我们驻地,大家十分高兴,迫不及待地穿上新的军服马上去白求恩驻地再次拜访,并把新旧两套一并奉还。白求恩上下打量我一番说:“小鬼,你穿上新的军服很神气,像个小八路,来!我给你拍张照片吧!”三天后,董翻译亲手把相片交给了我说:“白求恩大夫很少给别人拍照片,因为他带的胶卷很有限,这是白求恩大夫送给你的珍贵礼物,留作纪念吧!”董翻译还对我们说:“他从延安陪伴白求恩大夫到这里来快一年了,我对他很了解,他的人品性格,特别是他敬业的工作精神很值得大家学习,白求恩大夫到晋察冀边区后,聂荣臻司令特批每月给他十块大洋做生活补助费,他对聂司令说,我来中国解放区是支援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解放区军民生活如此艰苦,我要与军民同吃同住,要这些钱干什么呢?我不能收,谢谢首长对我的关心照顾”。随后董翻译又把另一张照片交给我们说:“这是白求恩大夫抢救八路军伤员手术中我们拍下的,他很高兴,让我把这张工作照送给你们一张留作纪念吧!”
大约两个月后沈乃然通过军区“敌工部”中共北平地下党的关系住进北平协和医院,手术很成功,顺利返回部队。通过近两个月的交往,我第一次从白求恩大夫口中知道,北平有座美国人创办的协和医院,但万万没想到时隔四十多年,我竟然成为协和医院院领导班子成员。
从那以后我与白求恩再没见过面。一年多后,从毛主席“纪念白求恩大夫”悼念文章中知道,白求恩为抢救伤员,手术中不幸被刺破了手指感染中毒患上败血症,因解放区无药可医,殉职在中国人民抗日战场上,正像毛主席所说:“白求恩大夫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1939年7月,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支部会上有人问我入党动机是什么?我回答:“打日本救中国,不当亡国奴”。
三、调南下支队,入“抗大”学习,参加百团大战
1941年冬的“皖南事变”对我军造成沉重打击。当时国民党杂牌军石友三部队也住在冀南军区防区内,专门与八路军搞摩擦。南下支队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诞生的。我被调去任支队政治委员谭冠三政委的秘书,随支队直属机关向东光县转移,中途突然遭到日军伏击。一颗迫击炮弹直落在我的坐骑面前,马被惊吓狂奔,一下子把我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当场昏迷过去,幸而被几位战士用担架把我送到安全地带,但我的马却不知去向,我的全部被褥衣物都丢光,所幸没受弹伤。这是我第一次死里脱身。
1940年春,我被选拔入“抗大”学习。1941年解放区开展百团大战,我们“抗大”部分学员被分配去下连队当兵,实行实战授课。我的主要任务是破袭日军交通线。日军所控制的主要铁路干线防守很严,铁路并行的两侧都挖约二米多深的护路壕沟。铁路沿线日伪军岗楼林立,岗楼顶部设有探望灯,可以360度巡射。我们破袭部队都穿有树枝做的防护伪装,都在夜间行动。
有一天在挖日军护路沟时,我不慎掉了下去,护道沟上口窄,下口宽,人掉下去无法爬上来。当时我的右臂肩部脱臼,动也动不了。两位战士用绳索一头拴在路轨上,一头系在腰间跳下去救我,直等到战斗结束天亮后把我送回驻村。找了一位“巫婆”给我治疗,把我的右臂前后左右摆动,疼得我实在无法忍受,右肩部红肿得厉害。部队派连卫生员用两天行程把我送回“抗大”三团,经医院医生诊治顺利使脱臼部位复位,因没及时救治,伤害了肩部肌腱留下残疾,左右臂一长一短相差十多厘米,这是百团大战留给我的终身纪念。
四、残酷的一九四二
七月初我们转移到安平县赵各庄,村长把我安排在军属种西瓜大户赵大爷家。有一天中午我回家取午饭,刚走到村中丁字路口抬头看见村长领着一小队日本兵走来。我心跳快到嗓子里,手足无措。日本兵就问村长,他的什么的干活?村长灵机一动对日本兵说:“噢!他是咱村种西瓜大户赵大哥的儿子,从小得病吃错药了,自小就成了哑巴!所幸耳朵还能听见事,他家种的西瓜名叫‘三白’,白皮、白瓤、白子,大大地甜,回头叫他爹送一车到村公所,让皇军解解渴”。我呆站在那里一言没发。日本鬼子半信半疑地向我摆摆手说:“幺西,开路”。这时村长还假意提高嗓门对我说:“哑巴,别忘了让你爹给皇军送瓜”。
日本兵渐渐走远了,我一口气跑回去。我告诉大爷大娘,我上衣口袋里装有白求恩大夫给我拍的相片,还有“抗大”校徽等,若被日本鬼子搜了出来我死不要紧,连累你们全家那可是我天大的罪过。
当晚村长来赵大爷家看望我们说:“全村人谁都知道赵大爷并没有哑巴儿子,万一传出去麻烦就大啦!明一早我派民兵把苏同志送到小李各庄,那里也是堡垒村,村长姓王,也是共产党。”我当时激动地双膝跪倒,想给他们磕头感谢!村长把我拉了起来说,咱们军民是一家,等打完小日本,咱们还会见面的。我依依不舍地含着眼泪,把村长送出大门,目送他远远走去!这是我第二次死里脱身。
1942年6月底,我转移到安围县张庄村,日本鬼子实行了三光政策,我们已一天一夜没吃饭了。我们进村不久就听到枪声,日军包围了我们,但几次向村中冲击都被我军打退。可支队指挥员说,明天日军肯定有增援,所以今天黄昏必须突围,你们剧社的人员突围时,一定要大帮小、男帮女、一对一互帮互助。我被安排帮助国防剧社女演员刘哲,烘炉剧社女演员张玲由段月波负责,以连响三声枪响为信号。
听到信号,大家奋不顾身向林南冲去。我拉着刘哲冲进一片菜地,不远处见张玲独自一人趴在小沙坑里。她说她饿得实在跑不动,我和刘哲急忙拉起她,三个人一同向南跑去。此时敌人追击的枪声像雨点般从身边飞过。跑出不足百米,刘哲、张玲两人突然倒地,都是面部朝下满头是血,我用尽全力拉,但她俩一动也不动。我跪在地上摸她俩鼻孔,发现呼吸完全停止,只好放开她俩的手向前跑去。淌过小沙河,在一片树林内,我见到一群突围出来的战友。一阵飘泼大雨之后,我们发现二十六具遗体,其中包括刘哲和张玲。我们用门板把全部遗体抬到村西杨树林,草草挖了二十六个沙坑,流着眼泪,把二十六具战友遗体掩埋。张庄战斗是我第三次死里脱身。
五、日本无条件投降
1945年8月15日下午,我们正在做晚间演出准备。忽然听到邻村群众敲锣打鼓高喊,“日本鬼子投降啦!”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整个蔚县桃花川。
10月10日,适逢是国民党政府国庆日,由我军主持在张家口广场庆祝抗日战争全面胜利。会上我们战线剧社演出话剧《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了》,并当场炸毁了日军遗弃的忠灵塔(类似日本靖国神社)。
我亲历的八年抗战
时间:2015.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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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苏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