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洛克是美国著名的外科学家,也是现代心脏外科的奠基人。1922年,他从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毕业,开始做住院医师。1928年至1941年,他曾在Vanderbilt大学医院从事休克生理学的研究。
故事便要从这里开始讲起。
布拉洛克在Vanderbilt大学医院从事休克生理学研究期间,他排斥传统的“毒血症”错误假设,明确提出所谓“外科休克”实际上起因于血容量的大量丢失,机体无法代偿,应用全血或血浆替代,充分显示了他的叛逆性格和独立思考精神。20世纪30年代中期,他的理论被欧美学术界肯定,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挽救了百万士兵的生命。1964年,在约翰•霍普金斯医院建院75周年之际,以布拉洛克的名字命名的临床医学大楼启用,以表彰这位杰出的外科学家。
然而,在布拉洛克的背后,有位得力的助手,他就是托马斯。
托马斯是一名非洲移民的后裔,祖父是奴隶。他家境贫困,又适逢经济大萧条,没有机会上大学。1930年,他谋得机会进入Vanderbilt 大学医院外科实验室,清洗动物笼子,喂养实验动物。布拉洛克发现他聪明、敏捷,便指定他更多地做些技术员的工作。经过长时间的合作,托马斯成为布拉洛克在休克研究中的得力助手。
1941年,布拉洛克重返霍普金斯大学任外科教授和医院外科主任,他要求院长让托马斯跟随他一起到霍普金斯医院,并把他安排在外科实验室。当年巴尔的摩市的种族岐视使得托马斯不可能获得技术员的职务,因为一位黑人穿上实验室白色工作服在医院内走动,会招致非议。所以,他的正式身份只能是实验室的看门人,工资非常低。从此,托马斯便跟随着布拉洛克在外科实验室工作,直到1964年布拉洛克退休。
布拉洛克在母校任外科主任期间,他有机会和小儿心内科主任 Helen Taussig相识。Taussig对于法洛氏四联症(Blue Baby Syndrome)的治疗颇感棘手。她意识到这种先天性心脏病之所以产生紫绀,可能是由于肺动脉血流受阻,肺的血流灌注量相应减少,造成体循环动脉血氧饱和度降低。她提出发病机理的假设,但不知如何纠正。布拉洛克深受启发,于是便先在狗的身上求证Taussig的假设是否正确,然后探索解决方案。在动物实验中,托马斯倾注全力帮助布拉洛克。托马斯承担的任务是建立法洛氏四联症的狗模型,并探索锁骨下动脉与肺动脉吻合术的可能性,希望以此增加肺的血流灌注。经过两年的努力和200多次实验,终于使吻合术成为可行。托马斯非常的心灵手巧,小儿心脏手术没有现成的器械,他便发挥手工艺技巧磨制小针头,改造血管钳。根据布拉洛克既订的规则,托马斯本不能参加临床手术。但在最初几次手术中,布拉洛克坚持要托马斯站他背后的木凳上,随时加以指点,因为托马斯做过几百次动物实验,而布拉洛克只参加过一次。1944年11月29日,布拉洛克第一次为一名15个月的婴儿做了锁骨下动脉与肺动脉吻合手术,延长了婴儿的生命。接下来的两次手术,使另外两名病患儿安全出院。手术终于成功之后,被命名为“Blalock-Taussig分流术”,没有托马斯的份。1945年5月,布拉洛克发表第一篇论文。一年内,200多名患病儿童从全国各地来到霍普金斯医院接受治疗,由此开创了现代心脏外科学的新纪元。1944年,他为一名主动脉缩窄的患儿做了纠正手术。1948年,他为心脏大血管错位设计新的手术方法,为其他先天性心脏病患儿成功地进行了手术治疗。布拉洛克不愧为具有创新思维的外科学家。
托马斯在霍普金斯的35年中,尽管在动物实验、外科手术教学、实验研究等方面的工作卓有成效,但布拉洛克从来不跟他分享任何荣誉,霍普金斯医院内也鲜有人知道托马斯在干什么。直到1976年,在布拉洛克去世12年后,霍普金斯大学才授予托马斯“The Honorary Doctor of Laws Degree”,即荣誉法学博士学位。由于多种限制,托马斯无法获得医学博士学位。托马斯的画像终于悬挂在布拉洛克大楼的门厅里。
布拉洛克和托马斯共事34年。布拉洛克雇用托马斯,因为看好托马斯的聪明、敏捷、技巧和勤劳。在他们之间,有专业层面的交流,却缺乏人性的沟通。布拉洛克是一位杰出的外科学家,在思想上却是典型的种族隔离主义者。他需要托马斯的合作,没有友谊,却有岐视。布拉洛克60岁诞辰举行盛大晚会时,被邀请的500位嘉宾中没有托马斯。但是,就是这位布拉洛克发掘了托马斯,没有让他埋没在洗狗笼子的勤杂工群体中。他发挥托马斯的潜能,在科学实践中,把他打造成一位科学家。这是布拉洛克的两面性。
那么,托马斯为什么愿意跟随布拉洛克从Venderbilt到霍普金斯,一辈子当他的助手呢?托马斯心里也有矛盾。他喜欢布拉洛克那样的性格,有头脑,善于思考,有才华。布拉洛克在休克生理学的研究和现代心脏外科学方面所作的贡献是开拓性的,跟随着布拉洛克,有利于托马斯的成长。托马斯早年就一直向往进医学院,想当医生,他对医学有强烈的兴趣,直到1947年他仍坚持报考医学院。可是摩根州立大学给他设置了多种障碍,估计要到50岁才有可能从医学院毕业,因此他不得不放弃原先的志愿。
在霍普金斯,种族岐视很严重,医院专门为黑人设置隔离病房,隔离食堂,隔离厕所,为黑人制订的准则也带有羞辱性。人非草木,人要尊严,要公正。托马斯知道自己没有力量去改变美国社会,只能适应客观世界。他有责任养家糊口,要安于隐忍。但是,他没有气馁,他始终保持对医学的激情和真诚,把自己的知力和精力,投入到医学研究中去。托马斯是从贫困和种族岐视中冲出来的一位传奇人物,成为现代心脏外科先驱者之一,我们应该纪念他。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发生在美国1920-1970年代,一位白人教授和一位黑人助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