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护士
工作在儿科NICU
学名叫做新生儿重症监护病房
昵称叫做婴儿室

我在奔三的道路上大刀阔斧
尚未婚嫁
工作不久
分裂出双重身份
妈妈的孩子
孩子们的妈妈

单独的政策让很多人拥有两个孩子
我却从开始到现在
任性
左拥右抱一个又一个娃娃
娇嫩的肌肤，细软的毛发
不必羡慕我
因为我是代理妈妈

当我见到你
拳头大小的脑袋
手指粗细的胳膊
吹弹可破的皮肤
透明的仿佛可以看见你的心脏
还好看到了你起伏的肋骨
不然我会把你一百多次的心跳
当做见到我时激动的证据

当我见到你
来不及自我介绍
赶紧把你安置在暖箱里
忙碌有序地完成各项工作
没有忘记
明目张胆地宣布“所有权”
把你收在“my baby”的名单下

当我见到你
你稳稳睡着
呼吸机的声音
监护仪的报警
足月宝宝的哭声
怎么那么多声响！
暖箱能否阻挡这些嘈杂？
我生怕惊扰你

这样的你有很多
这样的我也很多
你们一个个地来
无论白天，夜晚
春夏，秋冬
我们轮换着接待你，照护你
每一个白班，夜班
风霜，雨雪

今天我来为你护理
你就是我眼中最可爱的小不点儿
我为你争抢最好的“房子”
为你争抢属于你的、也属于你双生胞姐的那几毫升母乳
无论昨天我夸奖了谁
今天你才是我最漂亮的娃娃

我看见你第一次睁眼
晶亮地与我对视
我看见你努力地呼吸
不放过为你提供的一丝氧气
我听见你第一声哭泣
诉说着对疼痛的理解
我闻见你身上的味道
奶香，油香
浸染我的手，我的鼻

如果你会说话
你会不会叫我一声“妈妈”
虽然我不能体会你亲身母亲的阵痛
却承担了保护你生命的责任
治疗你，扶养你，呵护你
亲你，爱你

如果你会说话
你会不会叫我一声“妈妈”
告诉我你喜欢我的抚摸
告诉我有时候虽然治疗很疼
但你知道我已经很轻很轻
你是不会怪我的
软软地对我呢喃
“来吧，抱抱我”   

如果你会说话
你会不会叫我一声“妈妈”
没有血缘的红线
你却是我手中最珍贵的宝贝
你的每一克体重都经过我的抚育
每一个表情都尽收我的眼底
每一天的成长都印在我心
每一次的发声，都让我遐想
那是你在叫我

“妈妈”
呵，多么动听的称呼
我却无法从你口中听到
当你的妈妈来抱你
你准确地感知、格外地乖巧
我欣喜地干了一桶陈醋
仿佛听到经年以后你冲着她大喊妈妈
扑向她的怀抱
而我的称呼永远只是阿姨
怕生地低下头
躲到她的背后

像八日蝉的希和子
多么扭曲的比拟
原谅我没想到更好的
只怪这心情如此的复杂
单纯地
我希望你早日回家
却又不舍你离开这个家
好像你已和我共同生活了几十年
经历了浓缩的一生
走过晨曦，艳阳，夕下，星空
狂风席卷这城市
雾霾笼罩这北京
扯不断我的手握着你的
遮不住我的眼看着你的
其实只不过几十天
让我的心
一次一次地年轻，衰老
重生
跌入你的眼
沉溺，沦陷
被你牢牢抓住

你的妈妈已经快要等不及
热情地拥抱你，亲吻你，带你回家
带离我的身旁
我守着空空的暖箱，沉默的空气
微笑地目送你
不再期待你回来
叫我一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