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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继教美文传阅(1)——医学需要人们为之动情
时间:2012.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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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报/2007 年/8 月/31 日/第003 版

人文视线

医学需要人们为之动情

郎景和

作为妇产科领域的大专家,郎景和教授对医学人文的领悟总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的人文关怀理念,渗透着一位医生沉甸甸的社会责任感。8 月16 日,在北京协和医院举办的“和谐医院·真情服务”主题教育月系列讲座中,郎景和教授围绕“医学究竟是什么”、“医生应该怎么办”、“医学应该怎么办”等内容做了精彩演讲。他的演讲再度打动了所有听众。

救死扶伤是人性善良的体现

我们知道,科学可以分为两大类: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自然科学研究客观事物是什么,比如水由2 个H 和1 个O 构成。社会科学研究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关系,比如水利问题就涉及整个社会的方方面面。我们可以把社会科学称为人文科学,但又不完全正确。因为人文科学更多地关注一个人的情感意识,比如人们常说的“男人如山,女人似水”。那么,医学是什么呢?医学不完全是自然科学,也不完全是社会科学,甚至也不完全是人文科学。实际上,医学是综合三者的一门学科。

医学不是纯科学,医学是科学中的一个“弱项”,它总是在其他学科的前拉后推下“爬行”,是永远的“落伍者”。医学更是人类情感或者人性的一种表达,是维系人类自身价值,并保护其生产能力的重要手段。大家都读过希波克拉底誓言:“仰赖医神阿波罗、自然之神及各个神灵,我愿以自身能力及判断力所及,遵守此约。凡授我艺者,敬之如父母⋯⋯无论至于何处,遇男或女、贵人或奴婢,我之唯一目的,即为病家谋幸福⋯⋯”我们应该怎样对待老师?我们应该怎样对待病人?希波克拉底在誓言中娓娓道来。其中,我体会最深的是医学的庄严和神圣,是医学的人性和情感。

我们先来看看医学的蒙昧状态。一位妇人的丈夫非常粗鲁,她对此束手无策。有一天,她看到羊圈里的羊特别温顺,一下子突发奇想:如果把羊的血输给自己的丈夫,他会不会温顺一些?

我们再来看看剖宫产的起源。一个产妇快要死了,身边的人们想着:如果在几分钟内把肚里的孩子取出来,说不定还能保全一个小生命呢。多么不可思议!自从有了人类,便有了医学。尽管它的启动是原始的、落后的,甚至是自然性的、不自觉的,如出血的局部压迫、病灶的烧灼、针砭等,但救死扶伤从一开始就是一种人性善良的体现。有这样一幅画:在一个风雪之夜,一位助产士出诊接生。病人家属惊恐万状,而助产士非常稳健自信。她右手拿着马灯,左臂挎着接生用的器具,手里还攥着一个酒瓶。酒瓶中的酒不是为了消毒,而是为了在必要时让病人清醒一点,好攒着劲儿生孩子。这就表达了一种人的情感,表达了一种善良。

最近,我向我的同事们推荐了一本书——《生活之路》。在二十世纪初,卓越的医学教育家威廉·奥斯勒就曾在书中指出,医学实践的弊端在于:历史洞察的贫乏,科学与人文的断裂,技术进步与人道主义的疏离。至今,这3 道难题依然困扰着现代医学及医疗的方方面面。

鉴于医学的学科特点,在疾病的诊断和治疗中,我们要遵循两个原则:一是科学原则,二是

人文原则。只有这样,你才是一个好医生,一个正确理解了医学的医生。

从情感上给病人一种依托

我读过一本书——《江边对话》。书中讲述了一位很有智慧的领导者与一位传教士的友好交流,话题涉及对宗教的看法、对科学的看法。由此,我想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那么多伟大的科学家,比如牛顿、爱因斯坦,竟然都是虔诚的基督徒,这该怎么理解呢?书中回答得很巧妙:“上帝指引方向,而科学家完成细节。”我们要珍视自然的每一种状态,尤其要尊重科学,客观地看待科学。医学的研究对象是人,而人自身的未知数最多。所以,医学有两大特点:局限性和风险性。

实际上,人类对疾病的认识是非常有限的。疾病,从宏观上来讲是不可能被人类征服的,它总是“伺机反扑”,或者“提升水平”,把人类推入陷阱。我们有可能治好一种病,但我们对整个疾病还没有完全认识。科学并不说“什么都知道”,科学只知道一部分。“包治百病”肯定是谎言。

数学家杨乐说过,一个人可以强过 10 个人或100 个人,但他不可能在几十年、几百年之后仍不可超越。奥地利哲学家维特根斯坦关于鸭子与兔子的著名图解也说明,仅仅因为我们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就有可能大相径庭。我们在追求真理的时候,确实要受到诸多限制。真理实际上就是关于什么是“真”的一种共识,这种共识不过是一种社会和历史的状态,而并非科学和客观的准确性。这是美国哲学家罗蒂说的。

一个很典型的例子是 1949 年医学诺贝尔奖获得者莫理茨,他提出用前额叶脑白质切除术治疗躁狂症精神病。1942 年~1952 年,美国有万余名患者接受手术后出现了严重的并发症。妇产科领域还有一个事件:在二十世纪60 年代,人们使用EE(己烯雌酚)对一些患有相关妇科病的患者进行治疗,结果这些母亲生的孩子到了十六七岁的时候,其阴道和宫颈细胞有了不同程度的病变。这就是我们对医学的认识。当时认为没有问题,后来却发现有问题,而且遗留了很大的害处。因此在治疗中,我们不要以为每一个患者都能治好,我们更多的是帮助病人减轻痛苦,从情感上给他们一种依托。

《昆虫记》的作者法布尔说:“不管我们的照明灯烛把光线投射多远,照明圈外依然死死围挡着黑暗⋯⋯我们都是求索之人,求知欲牵着我们的神魂。就让我们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移动我们的提灯吧,随着一小片一小片的面目被认识清楚,人们最终也许能将整个画面的某个局部拼制出来⋯⋯”医生应该这么看待医学,我希望公众也这么看,不能要求医生把病都治好,这是医学的局限性。

医生的手因谨慎而颤抖

医疗服务是一种很特殊的服务,是一种有很大风险性的服务。所以,我向来不主张把医疗和消费混在一起。医学消费什么呢?消费健康?消费生命?医院提供的是一种有爱心的服务,不分高低贵贱的服务态度是紧要的。以前,我经常去百货大楼的糖果柜台,不是为了买糖,而是为了站在那里看服务员张秉贵卖糖。他总是面带微笑,让你感觉很愉快。把一个非常平凡的工作做得如此有声有色,这就是敬业精神。我们做医生也是一样。眼看5 点钟了,做医生的并不觉得很疲倦、很着急。病人说:“大夫,不好意思,占用您的休息时间。”医生微笑着说:“没关系,这是应该的。”这就是医生的敬业精神。

医生和病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呢?有人说:把病人当做上帝。我不这样认为,病人也是人,医生也是人,两者要一视同仁。但是,病人是医生真正的老师,真正使医生能力提高的人是病人。病人是病理现象的展现者,医生的双眼只有在病人面前才能焕发智慧。因此,我们要敬畏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我们要敬畏病人,因为他把这唯一的一次生命交给你。我们要敬畏医学,因为医学是一个未知数最多的瀚海。

19 世纪初,英国诗人克劳弗有一首写给医生的诗:“你不要杀人,但也不需要过分努力去维持生命。”起初,我不太理解其中深意,现在明白了,因为有的病治不好,你不一定要去折腾病人,还不如去维护他的生活质量。医生与病人,请各位注意这三句话:“有时去治病,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

不管怎么说,医学总是随着整个社会的发展而发展。作为医生,我觉得医学就像一辆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的破车。所以,医疗行为噤若寒蝉,医生的手因谨慎而颤抖。

保持对医学人文的眷顾

印度的一位湿婆大神,具有三重性格、三重身份,于是他有创造、修复和破坏三种行为。我认为医生就要像湿婆大神,破坏一些不好的东西,修复一些好的东西,创造一些更好的东西。所以,医生要将科学与人文交融起来,“要有完备的知识基础、优秀的思维品质、有效的工作方法、和谐的相互关系、健康的身心状态”。威廉·奥斯勒曾经这样讲到知识和智慧:“知识是在自家脑海里塞进别人的想法,而智慧是在心灵深处聆听自己的脚步。”智慧是升华出来的东西。也许我们并不缺乏相关的知识和技术,也许我们太看重知识和技术,以至于在对职业的洞察上,在对职业的智慧上,我们会显得有点空洞和苍白。医生的职业基本准则是:人的价值实际上大于技术价值。我们强调医学的本质是一种人文主义、人道主义、伦理学向度的掘进,医学的全部智慧全在于人学、仁学。所以,做医生不容易,要学点文学、学点艺术、学点哲学。文学的情感、艺术的美感、音乐的幻境、书画的神韵,常常能给医生疲惫的头脑带来清醒,给医生枯燥的生活带来灵性。

威廉·奥斯勒说:“行医是一种以科学为基础的艺术。”它是一种专业,不是一种交易;它是一种使命,不是一种行业;从本质来讲它是一种使命,一种社会使命,一种人性和情感的表达。

因此,做医生的必须要有整体的眼光与宁静的心灵,我们要保持对医学人文的眷顾。毕加索说:“其实绘画不需要理解,而是要人们为之动情。”科学不需要人们为之动情,而需要人们的理解。我想,医学既需要人们的理解,也需要人们为之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