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北京，酷热难耐，每个周二上午是我固定出门诊的时间。八月的一天，我正在出诊，一位患者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面锦旗，我一眼就认出，这是我十多年前治疗过的一位晚期直肠癌患者：老顾。他特意从湖南到北京来看我，给我送来一面锦旗。望着眼前这位红光满面、精神饱满的老者，我既惊喜又感动。我退休十多年了，已很少收到锦旗。而在首个中国医师节到来前夕，意外收到这面锦旗，更觉得弥足珍贵。在他的要求下，我们高兴地在诊室合影留念。

患者与何家琳教授合影

事情还要从11年前说起。

2007年6月，我科收治了一位直肠癌院外手术后一年盆腔复发的患者。他于2006年2月在外院行直肠癌根治术，术后出现了直肠吻合口瘘、输尿管瘘，行多次吻合口瘘修补术、输尿管瘘修补术，又因两次肛门内置金属记忆支架失败行横结肠造瘘术，术后几乎没有停止做大大小小的手术。在此期间，患者的精神和肉体遭受了难以想象的巨大创伤和痛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术后一年患者再次出现便血，伴有下腹部、骶尾部持续疼痛。盆腔CT发现直肠周围肿物、骶前肿大淋巴结，肛门脱落组织病理报告证实为“中分化腺癌”，考虑肿瘤复发。此时，患者的情绪低落到极点，痛不欲生，身体极度衰弱、消瘦，体重不足100斤，精神也快崩溃了。为求最后一搏，他千里迢迢辗转来到协和医院。

基本外科邱辉忠教授会诊后决定收到外科病房，准备再次手术切除复发的肿瘤。入院后经外科讨论，考虑肿瘤范围广泛，既往在外院做过多次腹部、盆腔大手术，组织粘连严重，手术难度极大。邱辉忠教授找我商量，能不能先行术前放疗，把肿瘤体积范围通过照射先缩小一点，然后再手术，我认为这个方案可行。病人来到放疗科，连续做了５周盆腔三维适形放疗（DT 5000cGy），同时加小剂量化疗增敏。经过放疗，患者便血有所好转，骶尾部疼痛明显减轻，复查盆腔CT评估后发现病灶也有明显缩小，已达术前放疗的目的，按照原计划应当转回外科手术治疗。

外科经过反复讨论后认为手术难度依然很大，既然放疗有效，建议继续放疗，取消手术，就这样病人又转回我科。其实当时继续放疗的难度也很大，主要是考虑盆腔脏器的损伤，小肠照射到5000cGy时坏死的几率为5%，耐受量已达临界值；如照射量提高到DT6000cGy，小肠坏死的几率可高达50%，继续放疗会有很大风险。如不继续放疗，预计残存的肿瘤很快就会长出来，那就等于前功尽弃了。我们把继续放疗的利弊和风险向患者及家属如实交待，患者求生心切，愿意配合我们，共同承担风险，积极要求继续放疗。

经与张福泉主任商议，既然手术做不成，如果我们缩手缩脚，放弃治疗，患者就看不到生存的希望了。再放手一搏，也许患者的生命还能延长一段时间。我们共同制定了周密的治疗计划，缩小照射范围，精准勾画靶区，对准残存肿瘤，尽量避开小肠，大胆将照射剂量提高到DT7000cGy。这时，照射剂量已给到极限，达到姑息治疗的目的，以后只有听天由命了。

放疗后大约5年，患者来京复查，刚一见面，我愣住了，心想这个病人怎么还活着，而且生存状态还这么好！经过全面复查，没有发现任何复发的迹象，说明经过放射治疗后，他的病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也没有出现明显的放射性肠道损伤，能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老顾是一名复员军人，复查后得知肿瘤没有复发，特别高兴。2016年5月，已经72岁高龄的他和家人朋友自驾到西藏环游，历时两个多月，行程13700公里，期间克服重重艰难险阻、高原反应，完成了环游高原的壮举。他自强不息的品格、迎难而上的拼搏精神让我十分钦佩。

放射治疗在肿瘤的治疗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有60%~70%的肿瘤病人在确诊后需要做放疗。现代放疗技术发展很快，设备不断更新，技术日趋完善，只要我们因人而异、以人为本，精心制定放疗方案，必定能挽救更多肿瘤患者的生命。放疗工作大有可为，本例患者就是很好的说明。进入新世纪以来，北京协和医院放射治疗科各方面取得了飞速发展，这是有目共睹的。希望科室的年轻同仁们能够不忘初心，为我们热爱的放疗事业奋斗终生。